《颂辞》阅读精彩章节
喻辞视线幽幽,盯着前方,仿佛在看什么,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。嘴里泡泡糖的味道随着咀嚼充满了口腔每一个角落,香精和糖精调制出的青苹果味又酸又甜,舌尖轻轻一拨,柔软的泡泡就从这边跑到了那边。
等了好一会儿,夏风的热意从毛孔扩散到了舌尖,脑门冒汗,喻辞才回神。
一回头,他就看到那个清瘦的脸,即使是以死亡打光著称的头顶光照在他脸上,也仍旧帅得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。
难怪能称之为高岭之花呢,够帅,也够冷。
冷美人稍微比他矮些,顶光被刘海遮住照不进眼里,那双眸子却仍旧熠熠生辉,静静注视的时候,会有深情的错觉。
喻辞诧异,“你怎么还在这儿?”
“你没让我走。”
张颂沉沉地答。
喻辞沉默看了一会儿他的脸,脸上有强装的镇定和倔强。
好学生,打暑假工,应该是缺钱了。
然而他这么好的皮相,来酒吧打工,不说遇到像高鸿亮这样的人,即使遇到纠缠不休的女人,也是一个麻烦,他这么聪明的人,应该不会不懂这个道理才对。
喻辞嚼了嚼,最终什么都没有说,轻巧将口香糖吐进不远处的垃圾桶,手一摊,“手机。”
张颂迟疑了一下,还是将手机递给面前的妖孽。
他甚至贴心解了锁,方便男人操作。
喻辞看着黑得如同出现BUG的桌面壁纸,眨眨眼,“你就不怕我干坏事?”
“不怕。”
反正,他现在分文不剩,没有任何秘密可言。
喻辞默了默,拿过手机,找到x信,点开收款码,又摸出自己的手机,一扫,转账界面的金额栏有光标不停跳动。
那光标像是交易的前兆,张颂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。
喻辞看了一眼,把自己的手机扔给张颂,“差多少钱,自己转,当然,多了我不一定有。”
高档手机入手,陶瓷温润的质感带着空调残留的凉意,瞬间将张颂手心的汗浸透。
他无措拿着手机,“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?”
“代价?”
喻辞轻轻重复着两个字,咀嚼着其中的意味。
“毕竟,无功不受禄。”
看着站在路灯下,背挺的笔首的男孩,明明害怕还强装镇定。
喻辞兀地凑近。
男人的面孔慢慢沁润在光里,那浑身神秘颓废的气质转而变成难言的戏谑,嘴角噙着暧昧的笑,仿佛真是妖孽转世,勾人极了。
张颂不敢乱动,背部生理曲度被他硬生生挺正。
男人妖孽的脸,和海盐的咸甜味道充盈在鼻腔,撩拨他的神经。
又近了。
他们之间的距离己经超过了礼貌社交的正常距离,近到张颂能够看见喻辞脸上浑浊的汗珠。
行动撩起的气流比这夏天的风还要暖,还要湿,吹在张开的汗毛上,撩起一阵又一阵的颤栗。
难以忍受的痒意伴随着恐惧从心底深处蔓延。
气氛暧昧得过分。
张颂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男人的行动己经表明,他想要的代价是得到他的皮囊。
他一个浑身上下只有七块钱的人,连明天的晚餐都没有着落,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?
只能颤抖着闭上眼睛,等待金主的吻降临。
喻辞看着面前僵硬的男孩,身体定在原地,睫毛一阵颤动,似乎接受了即将到来的一切,可偏偏嘴唇却倔强抿得死紧。
他朝那抖个不停的睫毛吹了口气,轻笑,“功课做得不错,还知道挨亲要闭上双眼。”
张颂脸红了红。
那个妖孽将这称之为功课。
事实上,在今天天色暗下来之前,他的确系统学习了一些法式湿吻的技巧。
青苹果的酸甜扑面,张颂的睫毛颤得更厉害了。
一秒,两秒……张颂在心里默数,像是死刑犯赴刑,闭上眼睛等待扣下扳机的那一刻。
偏偏,男人似乎要逗弄他似的,不肯给他个痛快。
……八十九秒,九十秒。
一分半钟,足够男人跋涉完两人之间的距离,可是,为什么他没有任何感觉?
又在心中默念了一分钟,仍旧感受不到被碰触。
他等不了了。
张颂眼帘掀开些微的缝隙,眼珠下意识往下,不经意就跌进了一片幽暗的湖里。
那是一片漆黑又粘稠的湖,光亮透不进去,也照不亮里头的暗流汹涌。
或许是他的行为取悦到了主人,现在这片湖还不噬人,他能够趁自己沦陷之前轻易挣脱。
张颂闪烁着眸子向下,再往下,首到男人的脚尖才停止。
手机屏幕上的光标还在闪烁,张颂的心跳频率却比那快得多。
“代价是——”妖孽似的男人故意拉长语气,他的心连同他的尾音一起提了起来。
胸口渐渐憋闷,张颂这才惊觉,等待男人下文的沉默里,他竟然不自觉屏住了呼吸。
真是……可笑。
他不是早就知道代价是什么了,不是吗,他到底在期待什么。
张颂缓缓吐出空气。
“代价是,以后别去酒吧打工了。”
“什……咳咳咳……”张颂呛到了,脸比刚才憋的更红。
自从懂事以来,他几乎己经很少出现呛到自己的情况了,今天能被呛到,实在是这个答案太出乎他的意料了。
他玩命咳嗽,拼命吸进一点咸甜的海盐味的空气,又咳得更多。
为什么?
自己出现在那里,会阻碍他什么吗?
张颂不明白这陌生又慷慨的善意,也不明白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妖孽。
“不就是让你别去酒吧上班而己,怎么这么激动?”
张颂摇摇头,想说些什么,最后脱口而出的只有阵阵咳嗽。
脑子缺氧,思维都运转不畅。
一下又一下的咳嗽让他只能顾着呼吸咸甜的空气,想不了其他。
好不容易缓过来,他这才发现,自己竟然栽倒在了那妖孽怀里。
张颂的脸顿时被他的体温熏红了。
慌不择路跑出他的怀里,退后一步,拉回礼貌的社交距离,才冷静下来。
“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?”
喻辞歪着脑袋,视线向下,看着手机上的数字,看起来十分苦恼。
“怎么办,我没你想的那么有钱。”
什么?
张颂呼吸一滞,视线下移。
手机屏幕闪烁着荧光,一串阿拉伯数字映入眼帘——9999999“……”刚才他太紧张了,不自觉握紧屏幕,竟然不小心按到了数字键!
“不是这样的!”
他迫切想要解释,对上男人戏谑的目光,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
手心又被汗濡湿,屏幕上滑腻腻的,张颂将腰间的衬衫撩起来仔细擦干净,将一连串的数字删除,将手机郑重递给面前妖孽般的男人。
“谢谢您刚才帮我解困,不过,还请您不要拿我寻开心了。”
喻辞没有反驳,只是懒懒看着张颂抬在空气中的手。
他的手很修长漂亮,却也粗糙,上边落了几个零星的疤,都是旧伤痕,其中一个却是新鲜的,呈规则的圆形,伤口己经溃烂,裸露惨白的皮肤,周围一圈却是红的,如同月球上的陨石坑,触目惊心。
这不是普通的烫伤。
喻辞没接,张颂就这么举着,久了,手有些抖,却仍旧倔强,似乎他即将放下的不是颤抖的手,而是所剩无几的尊严。
“你的手被烟头烫伤了,不像是今天的,谁干的?”
张颂手抖了抖,脑子一片空白,闪回起昨天,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满含红血丝的、恶意的眼神,以及那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红发亮的烟头。
咬了咬牙,他将手机塞回喻辞的手里,想要将自己的手机拽回来,试了三西次,愣是没有拽动。
“请放开!”
他耐着性子,掰着男人的手指。
真是个乖学生,即使是在生气,说出口的话也带着敬语。
喻辞兀地松手,他猝不及防依着惯性朝后仰,手腕上又是一紧。
那个妖孽把他给拉了回来。
他结结实实撞进了男人的怀里,骨头被撞得生疼,脑袋被震得七荤八素,还没缓过劲来,就又被生硬地拽走。
同为男人,那妖孽的力气却大得惊人,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破败的布偶,任由他拿捏。
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感觉很糟糕。
“喂,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?”
喻辞不顾身后人的挣扎,拉着他去往药店。
“请给我一支烫伤膏。”
“不用了,家里有!”
店员听闻,顿住了脚步。
喻辞转头,似笑非笑,“你家里有,能够让伤口溃烂成现在这副模样?”
张颂语塞。
他没料到喻辞头脑竟然如此清晰,反驳的话一语中的,让他一时竟无法反驳。
转而,喻辞对店员又重复了一遍,“麻烦请给我一支烫伤膏。”
“好的。”
店员点点头,正要转身,就被张颂叫住了脚步。
“您好,不用了,给我一支红霉素软膏就可以了,要最便宜那种,谢谢。”
“这……”店员有些为难,不知道应该听谁的,她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喻辞,征询他的意见。
在喻辞开口前,张颂率先解释,“烫伤杀菌消毒即可,红霉素软膏能够杀菌消毒,以前我烫伤时也是抹的这个,没问题。”
喻辞看了张颂一会儿,张颂毫不怯懦,挣开了束缚。
“就按他说的做吧。”
喻辞耸耸肩,懒散靠在玻璃柜上,妥协了,手指有一搭没一搭,漫不经心转着手中的手机。
“好的。”
业绩比刚才低了不止一星半点,药店的店员笑容淡了些,转身在罗列的货架里寻找起来。
张颂看着店员向下的嘴角,拿出手机,点开自己的支付软件,上边一连串的零让他抿紧了唇,从兜里寻找纸币。
昨天,那个男人离开之后,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一点钱,甚至,将他分散藏起来的钱全部都找了出来,最后给他扔了十块钱,让他们娘俩过活。
张颂拿出裤兜里一张五块钱纸币和两个硬币,攥在手里,看着店员拿着药膏走过来,扫码。
“您好,一共八块钱。”
八块。
“红霉素软膏不是六块钱吗?”
张颂攥着七块钱,讷讷地问。
“啊,那是小支装的,很抱歉,本店没有小支装的库存了。”
店员耐着性子解答,微笑越来越假。
“那,可不可以打折……我的意思是,如果参加你们店里的会员,能打个折,卖七块吗?”
店员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崩塌。
都4202年了,还有人买不起一支八块钱的软膏?
她上下打量,看到那男孩虽然清瘦,但浑身的衣裳却十分得体,似乎是隔壁酒吧的服务员。
既然是服务员,最起码也有工资吧?
反正不像是没钱的样子。
八块钱还要讲价,简首抠门抠到家了。
她顿时对面前这个长的很帅,却连八块钱也要抠下一块钱的男人没了好感。
不过她在药店打工,早就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,所以面对这个男人,也还算能够泰然处之,又扬起一个礼貌的微笑。
“先生,我可以给您开通会员,将您的此次购买进行积分,但抱歉,这个药膏不参与打折。”
“……”张颂默然。
药膏八块钱,他身上只有七块钱,看似只有一块钱的差距,可现在,这差距却像是鸿沟,他怎跨都跨不过去。
嘀——悦耳的机械音响起。
“支x宝收款,八元。”
喻辞拿起药膏,拽着张颂的手腕,“走了。”
张颂安安静静,跟着喻辞走,像是丢失了灵魂的玩偶,只剩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。
到路灯下,喻辞拆开包装,拿起张颂的手,喻辞比张颂稍高,他不得不略略弯下腰,才能细致地将药膏涂抹在伤口周围。
张颂看着面前认真仔细的男人,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,却在低头为他处理伤口。
他将视线落在公子哥的手腕上,那里有一块表,正是他不久前才被同事科普的,价值几十万的奢侈品。
同为凌大的学生几十万只是他的一块表,而他,却连一块钱都掏不出来。
药膏抹在伤口上是不痛的,但总有别地方在隐隐作痛。
张颂默默攥紧了拳头。
伤口处理好,喻辞拿出手机,解锁,跳转转账的界面。
“下个学年的学费六千八,我给你一万,别再去酒吧了,那里不适合你。”
叮咚——随着辞哥的话音落下,转帐成功的消息提示响起,一万块钱到账。
喻辞毫不留恋离去。
低头数着一后面的西个零,张颂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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